新书推荐|阿格尼斯•赫勒:《脱节的时代》
内容简介
莎士比亚是我们永远的同时代人。莎剧所思考的问题、所揭示的谜团,直到数个世纪以后才由哲学接过棒来继续思考。本书从哲学视角解读莎士比亚。莎剧对时间与时间性问题的精妙处理、对真理与事实的区分等,皆可与早期现代、现代及后现代思想对勘。莎剧中的现代性自浪漫主义时代以来逐渐被发掘,莎剧本身的启示特质由此显明。莎剧中的现代性标示了形而上学体系的终结,也暗示出一个悲剧性结论:人类永远无法企及绝对、永恒的真理。
作者介绍
阿格尼斯•赫勒 (Agnes Heller,1929-2019),卢卡奇最有才华的学生兼好友,更是来自批判理论传统的一员思想猛将,其马克思理论在二十世纪六十七年代的中欧领一时之风气。赫勒眼界之广、成果之丰令人惊叹,涵盖伦理学、哲学人类学、政治哲学及现代性文化理论。被迫移民美国后赫勒一直四处讲学,她是2006年宋宁奖得主,并多年担任纽约新学院汉娜·阿伦特讲席的哲学教授。她写了二十余部著作,其中包括《人格伦理学》(An Ethics of Personality)、《现代性理论》(A Theory of Modernity)以及《正义之上》(Beyond Justice)等。
文摘试读
克莉奥佩特拉与屋大维
克莉奥佩特拉有时会被人演成一个有着法国风情的轻佻女人,但她绝不是那样的,她是埃及女王,她代表着埃及(安东尼就经常叫她“埃及”)。她生下了好几个儿女,其中一个儿子是与凯撒所生。她想为她的儿子保住埃及王位。她与罗马存在着权力争夺的关系。她手握一些权力,却又不得不在罗马锐不可当的势力下委曲求全。由于凯撒、安东尼以及屋大维都是罗马政治家,所以她与他们的关系自然不可能是纯粹私人性的,他们之间的交往必定关乎王朝兴衰。她热情洋溢、魅力四射,在恋爱中以及追求爱情时,都极会利用女人的诱惑力。此时她正陷入热恋,但她也想利用这份爱情实现振兴埃及王朝的目的。我们很难将莎士比亚笔下作为女王的克莉奥佩特拉与作为女人的克莉奥佩特拉区分开来,若说她是女人,她更重要的身份却是女王,但若说她是女王,她本质上仍是个女人。
罗马政治家安东尼先离开了克莉奥佩特拉去往罗马,谁知后来又回到她身边。莎士比亚笔下的安东尼没有在爱情与责任中间难以抉择(像高乃依[Corneille]和拉辛[Racine]剧作中的男女主人公那样),更没有在两个爱人中间左右为难,但他要面临爱情与野心的艰难抉择。然而,在克莉奥佩特拉看来,安东尼背叛了他们的爱情。她也同样在忠于安东尼(无论是活着的还是死去的他)与做埃及女王的野心之间犹豫不定。在安东尼的运势颓败之后(对此她脱不了干系),她不得不寻求屋大维的庇护。莎士比亚从未告诉我们关于克莉奥佩特拉的“真相”,她是真准备向屋大维出卖安东尼还是假意如此,她这样做是为了争取时间还是真心想与屋大维和解,我们都无从知晓。
我们之所以无法得知,不仅是因为这一真相到最后成了虚妄,更是因为压根儿就不存在这样的真相。克莉奥佩特拉身上总是融合着两种特质,即便有时她作为女王的野心、对王朝利益的关切以及她的精明算计占据上风,作为爱人的她也从未消失,后一种特质只会暂时地退隐黯淡,但下次却会迸发最耀眼的光芒。正因为如此,她和屋大维不相配,甚至也不会成为他的附庸,这并不是因为她比他年长许多,失去了吸引他的魅力。即便她正值芳龄,她也魅惑不了屋大维,而哪怕她魅惑成功,她也得不到任何好处。莎士比亚笔下的屋大维冷漠无趣,对外邦或异族的风俗习惯丝毫不感兴趣。他总带着怀疑而非好奇的目光审视他者,也总是明确地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屋大维的偏见正是罗马人对他者的偏见。这部剧的前几句台词表达得很明确,例如,他说安东尼搧凉“一个吉卜赛女人的欲焰”(1.1.9),还说“这世界上三大柱石之一,现在已经变成一个娼妇的弄人了”(1.1.12 - 13)。克莉奥佩特拉(以及她的朋友们)反过来也鄙夷以屋大维为典型代表的罗马风俗。对克莉奥佩特拉来说,屋大维(以及安东尼的妻子富尔维娅和奥克泰维娅)代表着外邦的、极具威胁性的他者。
克莉奥佩特拉与屋大维的关系映照出两种文明间的互不认同。但值得注意的是,这两种文明之间也有细微的活动。安东尼就真正地兜转其间,对两种文明都大为赞赏。此外,剧末的克莉奥佩特拉虽身着东方的华服,却践行了罗马人的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