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理视角下的同性恋问题之争 | 听哲里 第7期

伦理视角下的同性恋问题之争    

听最动听的思想实验，听思想在实验的海洋之中乘风破浪，欢迎收听中国伦理在线语音播客——听哲里，我是主播颜晗。本期是“听哲里”栏目的第七期，今天和大家共同分享伦理学视角下的同性恋问题之争。     

案例节选自：《道德的理由》  

作者：詹姆斯·雷切尔斯等  

译者：杨宗元      

当我们在伦理学视角中寻找关于同性恋问题的切入点时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无疑是：同性恋者在追求一种能够使他们幸福的生活。毕竟，性是一种特别强大的冲动，很少有人在性需求得不到满足的情况下能够幸福。然而，我们不应当仅仅聚焦于性，它还涉及和谁恋爱。同性恋者和异性恋者以同样的方式恋爱，而且像异性恋者一样，同性恋者也经常想与他们所爱的人在一起建构他们的生活。因此说同性恋者不应该根据他们的欲望行事，就是让他们过一种沮丧的生活。而且同性恋者不可能通过选择成为异性恋者而使自己避免这种沮丧。一旦到了某个特定的年龄，同性恋者和异性恋者都会发现，他们自己到底是同性恋者还是异性恋者，没有人能决定他们会被哪一种性别所吸引。    

为什么人们会反对同性恋者的权利？一些人认为，同性恋对其他人造成某种威胁。一个常见的责难是，同性恋者更可能猥亵儿童。例如在美国，发生过几起让同性恋者从公立学校岗位离职的运动，在这些讨论中，对恋童癖的巨大恐惧总是若隐若现。当众议院女议员巴克曼谈到同性恋婚姻时，她就挖出了这种恐惧，“这是非常严重的事情，因为我们的孩子是这个团体——同性恋团体的战利品，这个团体的目标指向了我们的孩子。”然而，这样一种恐惧是没有任何事实依据的。它是和“黑人是懒惰的”或者“穆斯林是恐怖主义者"一样的陈词滥调。同性恋者和异性恋者在他们的道德品格或者对社会的贡献方面，没有任何不同。

另一个对同性恋最常见的反对意见是，它是“不自然的”。我们应该怎么理解它呢？为了评估这一论证，我们首先需要知道“不自然的”是什么意思。它至少有三种可能的含义。  

首先，“不自然的”可以被视为一个统计学概念。在这个意义上，如果人类的某个品性不为大多数人所共有，它就是不自然的。因此同性恋是不自然的，但左撇子、长得特别高，甚至极其漂亮也是不自然的。显然，这不是批评同性恋的理由。少有的品质也经常是好的品质。

其次，“不自然的”的含义可能与关于事物的目的的观念联系在一起。我们身体的某些部分似乎服务于特定的目的。眼睛的目的是看，心脏的目的是泵血。与此相类似，生殖器的目的是生育：性是为了生小孩。那么由此可以得出，同性恋者的性是不自然的，因为他们的性行为与自然目的相分离。    

这似乎是很多反对同性恋、说“同性恋是不自然的"那些人心里的想法。然而如果同性恋者的性是由于这个原因而受到谴责，那么一大堆其他的性实践也要受到谴责了：例如使用计生用品的性行为。这些实践恰恰应当和同性恋者的性一样都可以被视为“不自然的”（并且大概也被视为恶的）。但是没有理由接受这样的结论，因为其整个推理思路是错误的。这个推理思路依赖于这样的假设：将身体的某些部分用于超出它们的自然目的的任何事情都是错的。我们为什么要接受这样的假设？眼睛的“目的”是看，那么将眼睛用来抛媚眼，或者给别人一个暗号，就是错的？再者，手指的“目的”可能是抓和戳，那么让自己的手指啪啪作响以吸引别人注意，这是不是错的？也很容易举出其他的例子。将东西用于其他目的而不用于它们的“自然的”目的就是错的，这个逻辑不可能得以坚持，所以这个版本的论证也就失败了。    

最后，因为“不自然的”这个词有一种不吉利的意味，它也可能就被理解为一个评价术语。也许它意味着“与一个人应当做的相反"。但是如果这就是“不自然的”的含义，那么说“同性恋是错的，因为它是不自然的”是没有意义的。这就像说“同性恋是错的，因为它是错的”。当然，这种空话没有提供任何谴责的理由。    同性恋是不自然的，所以它一定是不道德的，很多人都有这样的想法。然而，这似乎也是一个无效的论证。不论怎么解释都经不起推敲。    

但是同性恋与“家庭价值观”相矛盾，这种观点怎么看呢？詹姆斯·多布森，一个保守的基督教群体的创始人，他关注家庭，对他的追随者说：“40多年来，同性恋激进分子的运动试图实施一个重要的计划，该计划的核心就是彻底地破坏家庭。”但是，同性恋者究竟怎样试图破坏家庭呢？同性恋激进分子实际上试图扩展家庭。他们不希望从一对同性恋那里拿走任何权利，相反，他们想让同性恋者更容易构建家庭——他们支持同性婚姻、家庭伴侣的利益、同性夫妻收养孩子的权利，等等。同性恋者发现，这是很具有讽刺意味的，“家庭”的支持者竟然阻止他们拥有家庭。

也许所有这些关于“家庭价值"的说法实际上都可以归结为：“一定不要有像那样的家庭。”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问题就出现了：在一个家庭中，孩子由两个妈妈或者两个爸爸抚养，这怎么了？人们通常认为，父母两个人比单亲要好，抚养孩子是一项艰巨的任务，两个人去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比一个人要容易些。但是即使在家庭中父母的数量是重要的，人们也不清楚为什么他们的性别也一定是重要的。对同性家庭研究最多的是美国国家女同性恋者家庭长期研究中心，他们从1980年代就对一组同性恋母亲进行了跟踪研究。他们的数据显示，女同性恋者家庭的十几岁的孩子竟比传统家庭的十几岁的孩子更优秀。有时，同性恋者家庭的孩子在学校会被取笑，这对他们来说确实很尴尬。但是一般说来，这些孩子很少有行为问题，他们确实在社会和学校比他们的同辈更优秀。没有理由反对同性恋者家庭。     

 与此同时，在美国，同性恋一直处于弱势。有时，弱势是在法律方面。在法律上，在任何一个州，异性恋者都可以结合，但只有六个州允许同性婚姻，而且联邦政府不承认同性婚姻是合法的，所以它只保障异性夫妇之间的利益。这样的利益有很多，包括在配偶死后另一方可以获得社会保险利益。佛罗里达和阿肯色的法律禁止同性夫妻收养孩子，当然异性夫妻可以。在美国，法律当然是歧视同性恋者的。然而在很多其他地方，法律甚至更加极端。在76个国家，同性恋者的性也是非法的。在一些国家，同性恋者甚至会被处死。

在美国，除了法律方面外，同性恋者也在社会上处于弱势。如果40％的邻居都觉得你有点问题，那么，你在那个地方生活会很艰难。情况甚至会更糟糕，你会发现邻居都憎恨你——他们厌恶你，瞧不起你。当一个年轻人被教导去蔑视同性恋者，最后发现自己就是一个同性恋者时，这是非常悲哀的。很多同性恋者，或者是出于恐惧，或者是出于羞耻，选择不公开自己的身份。但是从长期来看，跟朋友、家人、同事藏自己的性倾向几乎是不可能的。同性恋者在美国生活得并不轻松。在美国的大学生中，同性恋者中试图自杀的人数可能是异性恋者的两倍。而隐藏自己身份的同性恋者试图自杀的人数可能是异性恋者的六倍多。    

这里还有一个论证需要讨论，即在《圣经》中，同性恋是被谴责的：“不可与男人苟合，像女人一样；这本是憎恶的。”一些释经者说，与其看上去的相反，《圣经》对同性恋并不是真的那么严厉，他们解释了每个相关段落（似乎有九段）应当如何理解。但是假设我们承认《圣经》谴责同性恋，又能从中得出什么结论？我们是否应该相信《圣经》上的话，仅仅因为它是《圣经》上说的？ 

这个问题会冒犯一些人。他们相信，质疑《圣经》就是挑战上帝的话。他们认为，这种挑战是人的一种自大行为，人应当对全能的上帝感恩。质疑《圣经》也会让一些人感到不舒服，因为这可能对他们的整个生活方式提出了挑战。然而，类似的这些想法不可能抑制我们的疑问。哲学就是对整个生活方式的拷问。如果这样做论证：同性恋一定是错的，因为《圣经》是这样说的，那么这个论证一定会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

这个论证的问题是，我们如果看看《圣经》所说的其他事情，就会发现，《圣经》并没有起到对道德的可靠的指导作用。《利未记》谴责同性恋，但也禁止吃羊的脂油，禁止让即将生产的妇女进教堂，禁止看叔伯的裸体。《圣经》还说，如果牧师的女儿“行淫”，她将被活活烧死。在《出埃及记》中，甚至打奴仆和婢女也是可以的，只要不把他们打死。

列举这些的目的，并不是嘲弄《圣经》。事实上，《圣经》包含很多真实而明智的内容。但是我们可以从这些例子中得出结论，即《圣经》并不总是对的。并且由于它并不总是对的，因此我们就不能得出结论说：同性恋是可憎恶的，因为《利未记》中这样说过。    

总之，没有什么道德上的对错只是因为权威这样说过而导致的。如果这个出自神圣文本的诫命不是武断的，它就一定有自己的理由——我们就应当问为什么《圣经》谴责同性恋，并且能够得到一个答案。这个答案将会对这样的事情为什么是错的给出真正的解释。    

这里主要的问题不是关于同性恋的，而是关于道德思考的性质。道德思考和道德行为是权衡理由并被它所指导的过程。为理性所指导与服从情感是完全不同的。当我们有着强烈的情感时，就会忽略理性，与情感一路同行。但是在这样做的时候，我们也就选择了放弃道德思考。这就是为什么伦理主观主义在关注态度和情感时会误人歧途的原因。    

对于同性恋问题的伦理学讨论，你怎么看？欢迎大家在下方留言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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